上元灯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每逢上元佳节，街头巷尾总能听到适龄男女悄悄地吟诵这词儿，尽管欧阳修所见的上元夜早已不是大唐盛极的狂欢情景，却因着那求而不得亦或得而复失的浪漫情愫，叫怀春的少女与怀情的少年欲罢不能。而石太璞从未怀有半分这样的情愫，但他却被面前这戴着面具的男子如烟似雾低吟的词句所感染，忍不住驻足观望。今夕佳节，便是妖物也三两团圆了罢，只他形单影只。
“世人所怀的多是去岁伴游之人，而我…蓦然回首终不见前世故人。”戴面具的男子目光沉静迷离，虽只露个下巴，却也显出了风姿不凡，宽袍广袖，像是要随时扶摇直上云端。他周身散发的气息，直叫人觉得可亲可敬可畏，只这一点，石太璞已知他非世俗人物。
他想抽回目光重新迈步踏上不知终于何处的路途，可偏偏这个时候那戴面具的男子回过头来，二人相对凝视的一瞬，石太璞已经明白，这就算不是一双仙人的眼睛，那至少也是谪仙了。
那人对着他若有若无地笑了一笑，眼中却是浓郁的哀意，石太璞心中忽然一动，只觉得舍不得这样一个人孑然于这凤箫声动玉壶光转的夜晚。
“元夕怀念故人，叫道兄见笑。”戴面具的男子似乎知道石太璞的心意，先行捏个诀礼了一礼发了话，这声音不如方才低语时缭绕，而是显出朗朗清明。
石太璞此时是俗家打扮，可这人却一眼瞧出他的道行，可见颇有修为，于是也一礼道：“扰了仙长凭吊，失礼了。”
那人道：“仙长二字不敢当，贫道蜀山徐长卿。”此时徐长卿已将掌门之位禅了，做得一个闲散的长老，终日闭关，但其昔日的名声，道门后生晚辈又有谁没听过。
石太璞万料不到自己竟无意撞见这样的高人，但见他是不愿拘礼的，当下只道：“原是徐道兄，在下终南山石太璞。”
这样的时节，两个孤单的人像是天然会有共鸣，不由自主地沿着河堤并肩施施行来，水中星星点点漂着莲花灯，与波光交相辉映。一路无语，只是前行，在无边的孤寂中只得一个陌生人，也可互为依傍。
圆月西沉，市坊早已空寂，街边零零落落的是残破的花灯和燃尽的炮仗。即便永夜也有尽头，无边的寂寥是否也有其终处呢？拂晓的光亮并不因狂欢的夜而迟来，徐长卿于微曦中望着石太璞告辞而走的背影，揭下面具轻轻一抛，任由它与河中残花败烛一同向郭外远去。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