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诚】夜雨十年灯83by阿雁

值此新春佳节之际,谨以本章纪念命中注定死于意外的立高达也,和霓虹军国主义历史文学家大毒草司马辽太郎。然后你们猜一猜在青岛和阿诚哥接头的同志是谁~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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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
回到久违的大城市,阿诚才忽然觉得他对这里的一切竟是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平坦的街道、叮当作响的电车、西洋风情的砖石建筑、穿着时髦的行人,这些全都勾起他对上海的回忆,于是就想着明楼一个人在重庆过年,虽然抗战胜利之后的第一个春节陪都必然热闹,明楼亦少不了出席各种饭局、出入各家官邸,但心中必然还是寂寥的,由此便打算安顿下来之后先与远在西南的唯一亲人通个话,民用线路多半很忙,但只需相互拜个年就足够了,好歹还未过元宵,拜年并不算晚。
怀着这样的心思,阿诚步履更劲,往事先约好的地点与本地接应的同志见面。路过一处百货公司时,忽然无意中在橱窗里看到自己的模样,除了脸色稍暗之外,似乎还有哪里不太对劲,再一细看,才发现原是头发的问题。自打到了延安,发蜡是早就不用了的,过了几天头发长得难以收拾,干脆就学别人那样子叫个战士给剃了平头,之后再没管过,如今三四个月过去,又已长了不少。方才进城之前,虽从皮箱不知哪个角落里又将那盒发蜡寻了出来将头发归置一番,初时还不觉得别扭,现下在缤纷琳琅的城市的衬托下,便有些古怪了。一抬眼恰见街对面开着一家算得上体面的理发店,阿诚不经意用手指摸了摸越发别扭的鬓角,便迈步过了因年节而白日里不大纷杂的马路,抬脚进了理发店。
因着中国北方有个讲究,说是正月里剃头死舅舅,故而这时节原是生意最不景气的,店主不过是想着如今驻扎这许多美利坚洋当兵的,洋鬼子自然不讲究这个,如今物价不大确定,开着门面多揽一笔是一笔罢了,不料却是等了半日,倒来了个中国客人。店主虽是有些讶异,招呼却很殷勤,手艺也好,不过聊几句“先生您定是留洋回来的吧,你们这班子洋学生就是不讲究俗套”之类的话的功夫,理发修面便做得妥妥当当。阿诚看着镜子里影像,抬手摸一摸下巴,瞧一眼墙上挂的价签,付了双倍的钱,也算新年讨个彩头。
在栈桥接头时已是近午,对方组织级别不高,是山东分区统战部所领导的一个小组里的成员,时候离所约尚早还未显身。阿诚也不急,随手从小行李箱中抽出一本很不算薄书册,背着海风翻看起来。
“19世纪末最后的二十年里,伴随着二次工业革命的澎湃动力,老欧洲的皇冠们在全世界散发出了最后且最炫目的璀璨。而在遥远的远东,同样有两頂皇冠不可避免地卷入进这历史的大潮起起伏伏。1898年,随着胶奥条约的签订,独国开始了十七年的‘青岛模范殖民地攻略’,小小的渤海湾至此拥挤了四名陛下的野望:清日战争中惨败的满洲光绪皇帝进行了变法的努力,北方的露西亚巨熊把爪牙伸到了远东良港旅大,欧洲大陆正兴起的独国也尝试着在此分得一羮,而凭借击败天朝获得巨大红利的帝国也期冀着更大的胜利。国家正青年...”
合上了故友的书稿,阿诚倾靠着海堤上的栏杆,远眺着远处的美军军舰,任着咸冷的海风吹散了自己刚理好的头发。
从怀里掏出了包香烟,阿诚点燃了一根抽上一口,旋又放在了栏杆上,点点的火星静静地烧着烟蒂。他本是不怎么抽烟的,但此时心中念着故人,又见百余年来仍于渤海湾中自由航行的异国军舰,只觉五味杂陈不得开怀。“多年来所变的,无非是军舰上的异国旗帜而已罢。”这样低声感慨着,阿诚又给自上了己点上了一支香烟,大口大口地吸起来,吐出的烟雾被风一吹便无影无踪了。
忽听一稚童用日语连呼父母,接着海堤下传来了纷杂而断续的日语,阿诚寻声望去,那是一队队日本侨民正携家带口地赶往码头 ,他们将在国民政府和美军的看管下,集中乘船回到日本。
若是当日没有发生那样的意外,立高达也也该回到原籍高知县高知市了,以他那土佐人的脾气,定会努力重新跻身于东京的知识分子之列吧。阿诚这样想着,拍了拍手上厚厚的书本,自言自语道:“你还真是...倒霉啊…”。
他手里这部书稿是立高达也的遗物,伊莲图雅离开上海时做主赠送给了阿诚,欲以此作为这两位“特殊友人”最后的纪念。三卷册十万字,自上海到延安,再到受命踏上新征程,阿诚一路上断断续续地一直在阅读。
现在阿诚忽然想了起来,就是在这里,在青岛,许多年前的那个初秋,日本陆军混成第五旅团参谋立高达也,那个文质彬彬的军人,兴奋地向他新结识的中国朋友述说着自己憧憬中的未来。“无论如何,战争会结束的!明诚君,那个时候我就回家,哦,我会成为一名真正的社会学家,或许是历史学家!也有可能是个历史文学家!您知道么,我早就打算写一本小说了,从明治时代一直到满洲事变,我的国家究竟怎么会到了今天的样子。本不该如此的呀,您的祖国也是。嗯!我连笔名都想好了,到时候您哪怕是在中国,也会听到这个名字的。”接着便是立高达也那年轻、爽朗又带着些说了大话之后的腼腆的笑声,伴着海风,在阿诚耳边若有若无地回荡。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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