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二人都稍有了半分酒意，说话也熟络起来，不似之前那样多少有些客套的意思。明楼见时机差不多了，便开口道：“现在三家虽抢着一个副总统，但依我看，论财力、论人望，李主任还是占得头筹的。现虽是借着你的酒，却也要提前贺你一贺。”说罢举起杯来。
陈恭澍哈哈笑道：“老哥你可是喝多了怎么的？又不是我要做副总统，哪里来的由头就贺？”
明楼探手过去拿起陈恭澍的酒杯硬塞进对方手里，空出手后拿指尖虚点几下，道：“恭澍兄这就不实诚了，李主任得了副总统，你这个大队长还能不跟着得许多荣光么？”虽是随意一句，却直指陈恭澍已从保密局改换门庭到了李宗仁挂帅的桂系麾下。
自戴雨农坠机身亡之后，经过一个简短过度，加上军统改组为保密局精简了人员，如今毛人凤掌舵的保密局虽也说不上多么羸弱，却也不复当年威势了。现下除了许多由早前军阀托生出来的军权派系之外，风头日劲的土木系、CC系也都是不是把这些个“老军统”压上一头，故而改投新主的也不稀罕，反倒是像明楼这样明升暗降之后还肯安于现状的人不多，不过这些人要么是财阀子弟，要么是懒怠之人，也不惹眼。
听了明楼这话，陈恭澍倒也不遮遮掩掩的，倾身将杯一碰，道：“话既然说到这儿了，兄弟我也没什么好蛮的。咱哥俩在上海也算共过事，我前前后后怎么着，老哥你是最清楚。我怎么背上汉奸的名头的，还不是为了抗战？说我投敌变节，诶我说，潜到李世群手下之后，当时你那副官来见我，我可也是一字一句说的明明白白吧？怎么后来就…”
明楼一抬手，道：“恭澍兄这话怎么个意思，当时我的副官阿诚跟你谈妥的条件，我明楼凡是个人许下的，难道有什么没兑现的？”说罢将眉一挑。
陈恭澍见状，赶紧使劲摆摆手，道：“你可别误会，要不是你在重庆的时候为我出庭作证，我现在说不得还是个蹲大狱的汉奸呢。可是…”他说着将手指往上头一指，意为当时的军统高官们，“他们呢？我死去活来卖命这么些年，他们，哈，可是没有老哥你这么仗义。推推诿诿地给我个中央训练团河北大队长，却半个老人儿也没派给我，这不是叫我自生自灭去么？要不是李主任照拂着，我能在这儿再遇上老哥你？”
“正是这个道理，所以才贺你，”明楼笑道，“一向听见李主任这人仗义得很，跟着他的弟兄总不能再遭了罪就是。此番若能得了副总统，恭澍兄你的前程，自然更要开阔许多。”
陈恭澍脸上显出高兴的样子，仰头又将酒喝干，长吁一口气，道：“我嘛，比不得你们这些江浙洋财主家底丰厚，过什么日子挣什么前程全是别人说了算。”他话音刚落，忽然眼珠一转，凑上前去，又道：“怎么，老哥若要不肯就钉死在这党务参谋上，我为你疏通疏通？这人情债不能总欠着啊。”
明楼笑道：“我自打回了重庆，一身的劲气早散了，现在要我像从前那样担个要职日日殚精竭虑是再不能了，恭澍兄就别费心了。这不，连我那副官都嫌跟着我耽误前程，早不知投了谁去了。…不过…”明楼犹豫一下，脸上显出不太好开口的模样，似有些为难地瞧了陈恭澍一眼。
陈恭澍对这些人情往来的折套也是门儿清，既然还人情的话已经说出口了，便不能叫明楼冷了场，当下催促道：“老哥有什么难处说就是了，北平地界上的事儿，我虽不才，总能帮上一二分。”
“这…既是如此…”明楼斟酌了片刻，道，“恭澍兄既不见外，我也没什么可蛮的。自打到了三绥，我不是就入乡随俗地跟着倒腾点军需么，白占了弟兄们十来股，也不好吃现成的不出力，这不，北平那里新开了销路，就叫我家一个远亲在那边打点。”
陈恭澍立刻露出了然的神色，道：“如今北平物资是有些困难，黑市倒腾军需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没什么好扭捏的。既然如此，可是要我帮扶你这位兄弟些个？”
“也不是什么正经兄弟，”明楼道，“我也分不清是哪辈联的什么亲戚，因是从前我家老铺子的大伙计，这才信得过的。但是倒腾我们这买卖，一个平头百姓是难操持些…”
陈恭澍一拍胸脯，道：“我明白了，不就是给个公职么，这事我还能办。”
明楼眼睛一亮，继而笑道：“我知道你能耐大，但这总归也不是小事，不能平白麻烦你，这公职嘛，自然也不是白要，肯定是出捐子的，只是不走我名下罢了。”
“既然是要捐个公职，那就越发好办了，”陈恭澍笑道，“有个名目就是。”
明楼道：“名目也不必累你去找，不瞒你说，我在以前保定公署有个熟人，他本来是能替我做这事的，可是眼下合成了华北剿总，他手下虽有个缺，却不能全做主。”陈恭澍便细问一回，明楼道：“那熟人是作战处参谋，姓张，我这远亲姓崔。”陈恭澍一一记下，再三应允事成之后知会明楼。
此事议定之后，二人之间气氛越见融洽，一顿酒喝到天色将黒，又同往俱乐部打了半宿的沙蟹，直到输个精光才尽兴而回。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