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雁

@楼诚深夜60分
关键词：噩梦

四周黑漆漆的一片静谧，即便是南京的二月，黎明前的野外的风刮过脖颈，也令人瑟缩。明楼下了车，双手插进厚实的大衣口袋里，他知道有件大事等着他抉择，因而脚步比往日更稳健，目光也比平时更从容。随着他下车的国防部保密局副官向暗处短促地一挥手，四下里探照灯强劲的光汇聚于一点，两个反剪着手跪在不远处的身影清晰可见。许是在黑暗中太久，灯骤亮时二人偏了头眯起眼睛，可四面八方打过来的光，让他们躲也躲不开、挡也挡不住。
“明台！”明楼虽早已知道自己在这里将要遇到什么人，但他看清衣衫单薄伤痕遍布的幺弟时，还是忍不住惊呼出来。
明台听见叫声艰难地抬起头来，尽管他看不清背光处的人，可他知道是明楼到了。而在明台身边同样狼狈的那人，听到明楼的声音，头却越发地垂了下去，一如他此刻已沉至谷底的心。
阿诚!
明楼想喊，可是喊不出口。
别怪我!
明楼几近哽咽，可依然没办法出声，但是他即便能够发出一点点声响，这语气也将是决绝的。或许会有痛惜，或许会有不舍，但那都不是付于此刻的情感。
国防部保密局保定站关键人物通共致使华北剿总蒙受巨大损失的惊天大案连日来已是甚嚣尘上，南京军事法庭已开庭数周，而明楼身为保定站站长能做的，就是把损失降到最低。
跪在不远处的明台和阿诚，一个翘首似有希冀，一个垂头宛如雕塑，明楼看着他们，复又对副官道：“我罗列那些个证据材料，毛局长还是断定通共的不只一人么？”
副官双手递过一支单兵步枪，道：“自然是信您的，可是他们两人皆未表态。毛局长说您对这个案子最清楚，处决了那个内奸，另外一个除了军籍也就罢了。”
明楼接过枪上了膛，眼睛比了比准星，复又放下，道：“毛局长就这么信得过我？万一我也通共呢。”
副官脸色一变，连连摇手道：“哪能呢？您是抗战功臣，毛局长向来是敬重的，这您也…”
副官的话没说完，枪已经响了，阿诚的胸膛被子弹打了个对穿，也许天气太冷而他又衣衫太薄，血并不是四溅而出，而是缓缓漫出来，漫遍了南京郊外的山野，漫到了明楼的脚边，漫过了明楼的胸口，终于将明楼淹没其中。明楼窒息，明楼挣扎，可他偏偏既挣不出这黏稠温热的血浆，他曾经千百遍呼唤过的爱人的血浆。
明楼想就此死去，可他偏偏活着。
明楼猛然睁眼，还是凌晨，可他已再无睡意。他穿着睡衣走上阳台，马赛的海风扑面十分轻柔。十几年前的旧事在梦里竟然如此真切，而他，他明楼，口口声声说把阿诚放在心头的明楼，即便是在梦里还是把活的机会给了明台。
“明台不能死…”明楼对自己说，明台是大姐的希望，不能死，“可是…”可是他的阿诚就该死吗？不，自然不该。但无论如何，是明楼亲手选择了这个结局。
之后多少年，明楼总是从这个梦境中挣扎着醒来，然后像现在这样伏在阳台的栏杆上，在马赛的海风中无声抽泣。而床头的相框里，永远停在三十四岁的阿诚，黑白分明的眼睛，就这样凝视着他颤动的背影。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