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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总统复选的结果，孙科还是没有选出来，他所得的票数和李宗仁不相上下，加上程潜在一旁分了不少票数，仍旧是谁也没过半数。蒋总统还在会场里时面色已经十分不好看了，据说一回到休息室就将陈立夫找来将他劈头盖脸地训了一顿。
明楼随着几个自恃上面有老相识不怎么把官家体面放在眼里却又十分好事的高级官员在附近偷听，总裁的宁波官话断断续续地传出来：“你不是说过有把握吗？怎么会搞得……这样的田地……替你感到可耻！……干了这么多年党务，连党员投谁的票都管不住！……笑话！笑话！”
在场的几人中，有不少知道明楼是做党务的，于是纷纷头来戏谑的同情目光，意思大约是“看，你们的大头目挨骂了吧”，明楼也装作无奈地夸张地摊了摊手，众人强忍着不笑出声来，继续听里面动静。因为都是高级官员，侍从室的侍卫官和秘书虽瞧见了，因为不好意思上前呵斥，也只能假装没瞧见罢了。
明楼几乎可以想象出来陈立夫装出满面笑容站在那里听训斥，同时做出胸有成竹的样子，那模样可以称得上是陈局长的招牌了。
大约是气撒得差不多了，蒋先生口吻开始渐渐平和起来，当然这就增加了偷听的难度，然而诸人兴趣高涨，并无半分退意。
“有什么补救的办法没有？”宁波官话又传出来，隐约是说了这么个意思。
陈立夫回答的虽然慢条斯理，但是声音十分洪亮，仿佛这话不是单单说给眼前的中华民国总统听，也是转呈说给门外窥伺的高级代表老爷们听：“其实多选一次也不错，可以让外国人，哦，主要是美国盟友，看到我们进行选举的热烈竞争，这毕竟是民主政治的良好表现。我想，在决选的时候，这些投程潜票的人，都会改投孙科的。”
“你单单是想想有什么用处？”总裁似乎又发起火来，声音十分清晰地传了出来，“我现在要的，是你来告诉我，是否有绝对的把握！”
陈立夫似乎是支支吾吾起来，半晌才隐约说出一句：“这个……如果……记名投票……解决了。不记名投票……没办法查……不服从……控制困难……”
蒋总统似乎没再说话，过了一阵子，听见皮鞋踩着木地板的声音“蹬蹬蹬”地向门口移过来，连明楼在内，众人吓得一哄而散。明楼故意落后了几步，见是俞济时先探出头来吩咐道：“备车，会官邸。”里面似乎又有什么吩咐，不一时，一个秘书又跑出来向同事招呼道：“请张院长立刻到官邸去。”明楼听了这句话，才沿着墙根儿闲散地晃回会场去，此时没有总统坐镇，代表早跑了七成，明楼闲坐了一阵子，见没什么可表决的事情，便也寻机溜了。
当晚，明楼就从早在重庆就混熟的张群的机要秘书那里套出了后续详情。
原来总统刚一回到官邸，张群就到了。总统一改往日表面上的平和态度，开口就怒气冲冲地问道：“岳军，李宗仁是什么意思？他心里到底还有没有中央，眼里还有没有领袖！”
张院长自黄花岗一役出道后政治上身经百战，自然是沉着得很，于是波澜不惊地答道：“总裁用不着动气，这问题还是可以解决的，您不妨请李主任当面来谈谈，若能劝喻一番，他于情于理也是不能够拒绝您的指示的。”
蒋先生似乎觉得张群的话也有几分道理，沉吟片刻，最终点头道：“也好。”
张群又提议道：“如果有必要的话，我可以先去与他碰个面，传达一下您的意思。”
这句话似乎正中总裁下怀，于是蒋先生颔首道：“好极了，我现在看见他就生气，实在是不想同他讲话。”
与张群的秘书告别后，恰巧下起了蒙蒙细雨，明楼依稀记得汪精卫病死那年，在南京入土，自己与阿诚似乎也在这样微雨的夜色里并肩漫步过。想到这里，一时来了兴致，便将司机遣了回去，自己沿着街旁便道向着张宁和的住处慢慢走去。牛毛般的雨丝并不扰人，明楼也不打伞，饶有兴致地看着前襟沾上的些许水汽。
正于夜色中沉溺于与不知远在何处的阿诚之间点点滴滴的往事，忽然迎面匆匆走来一人，穿着料子不怎么好的干部制服，手里拿着一大叠传单，见到路过的行人就往人家手里硬塞一张。
明楼拿过一张边走边看，只见这传单油印十分粗劣，上面的内容大致是，李宗仁这次选举是有阴谋的，他预备着当上副总统之后，就逼宫上位。明楼看罢，心想，不管这消息是谁放出来的，张群皆可免于跑这一趟了，蒋先生必会亲自召见李宗仁。
果如明楼所料，当晚不到十一点时，李宗仁便到了总统官邸，进门就告罪道：“总统召唤，本应早来，只因跑了两个地方发表竞选演说，这才迟了。”
蒋先生虽已板起面孔，但也尽量压着怒气，道：“德邻，你这次竞选，在金钱和精力方面都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罢？”
李宗仁谦逊地笑道：“我这次参加竞选，主要目的是共襄总裁之宪政盛举，至于个人得失，那只是细枝末节。”
蒋先生带一丝沉闷的笑容，道：“看来你已经有当选的把握。”
“选举的事情，”李宗仁盯着总裁的眸子，恭谨一笑，“谁，也不能有绝对的把握。”言下之意当然是我李宗仁虽没有把握，他孙科也不一定有把握了。
蒋先生完全不理他这个茬，丝毫不让地迎着他的目光，道：“副总统这件事，你难道不知道我们党的决定？”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