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词:哲学家 @楼诚深夜60分
没看过《知青》这个剧，就大概知道齐勇是在北大荒插队，考虑到胡八一同志是在内蒙古的林区插队，所以地点干脆就搁在内蒙古兴安盟吧，农林结合区。然后，肯定会OOC的，毕竟没看过剧嘛，顺便，靳东演的胡八一除了比我七八年前脑补的胡八一长得好看之外，简直就是完全契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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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铃响过三声，齐勇开门时看到的除了快递小哥匆匆离去的背影，还有搁在门前脚垫上的一个小小的包裹。他记得几十年前刚落实政策回城的时候，互相通信都要等个十几天，那时候郑重地贴上一枚邮票，简直像是一种仪式。如今邮包都全国包邮了，还三日必达，方便的同时，齐勇总觉得自己跟不上趟儿。比如，“邮包”这个词现在就土气得很了，单位的小年轻都以“快递”囊括一切邮寄物品。当然他插过队的科尔沁右翼前旗，听说至今都是不包邮的。恍惚间他会怀疑自己的经历，难道真的曾经背井离乡在那么远的地方做过那么多年完全背离自己人生轨迹的事儿么？
齐勇捡起邮包，觉得腰眼多少还是有点酸，前天办公室干综合岗的小科员帮他团购的理疗按摩套餐似乎并不大顶用。毕竟是六十岁的人了，如果不是中央巡视组在北安省抓典型案件、杀回马枪，他今年过了春节就该光荣退休了的。如今巡视组在，省管干部全部冻结，他也只能兢兢业业地继续站这不知什么时候到期的最后一班岗。
邮包的制式和邮单都显示，这是从海外寄来的，齐勇禁不住一乐，心里想着自己那唯一的“海外关系”。包裹一层层地展开，最里面是个精巧的小盒子，看上去是漆木，摸着又像是什么金属。打开盒子，里面搁着的东西倒像是一件什么首饰，寻常金链子上挂着一个坠儿，那坠儿倒不怎么寻常，通体乌黑光亮，和什么动物的尖爪子类似。链子下面压着字条：“岁数大，斗是倒不动了，这玩意儿交你管着，踏实。”字条没题头、没落款，但那字迹却是熟悉的。
怎么能不熟悉呢，当初那些个收工后的傍晚，一起看的那些个没头没尾的书的留白上，不都是这样的字迹写下的幼稚的批注么？而对于精神世界贫乏至极的知青们来说，能读上一本这样没头没尾的书，也是快乐的。在齐勇看来，和胡八一一起遮遮掩掩地背着别人读这样的书，那是尤为快乐的。后来齐勇回城又一气儿看了各种各样的书，才知道和胡八一蒙在被窝里点着煤油灯看得废寝忘食的那本叫人啼笑皆非的小说是《高老头》，当然这在那时候还是“禁书”，得偷摸着看。反而是胡八一那半本不知所云写满封建迷信的什么书，因为没别人能看得明白，所以倒能光明正大地读了。
“你这是封建迷信，怎么破四旧的时候还没给破了啊。”齐勇坐在兴安白杨林场的缓坡上，手里拿着树枝随意比比划划。
一旁半倚着的胡八一眉毛都没抬一下，说：“你懂什么，你知道我这书上讲的事儿是打哪儿来的么？是《易》，《易》你知道不？”
齐勇顶着胡八一故作嫌弃的语气，“蹭”地凑过去看了看，撇嘴道：“就你知道，还不是说神道鬼的东西，不是迷信是什么。”
胡八一“啪”地把书一合，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头一晃，一本正经地说：“本质上，这是哲学。”
齐勇憋不住“噗嗤”一笑，把嘴里衔着的草棍儿喷出老远，道：“就吹吧你，哲学？亏你想得出来，就咱这初中毕业生，还哲学。”
“你这么说可就不对了，”胡八一盘腿儿坐了起来，“我问你，咱支书没事儿装模作样翻两页的《苏联政治经济学教科书》，这玩意儿是什么学？”支书自从在广播里听见毛主席他老人家一遍遍看《苏联政治经济学教科书》以来，专门叫会计从几十里开外的新华书店里买了几本，时不时就翻上几页。
齐勇想了想，说：“这个……经济学？对，经济学……吧？”
“你瞧瞧、你瞧瞧，”胡八一面有得色，“我说了你不懂吧，这个苏修的政治经济学，怎么能是经济学呢。”看着齐勇一脸懵懵的模样，胡八一往跟前蹭了蹭，继续道：“你想啊，这《教科书》是斯大林当年主持编的，那阵子苏修可还没修呢，那它注解的是什么？你想想。”
齐勇双眼呆滞，脑子跟着胡八一的思路抓紧思考，嘴里念着：“没修…政治经济学……马克思……嗯……《资本论》？”
胡八一一拍齐勇的大腿，清脆的响声回荡在兴安岭林区，“对嘛！那你说，《资本论》是经济学？分明是哲学！马克思他老人家在《费尔巴哈提纲》里不是教导过我们么，哲学家总是解释这个世界，但问题是改造世界。这《资本论》不就是他老人家改造世界的方法论？《易》也是一样，是咱老祖宗解释世界的认识论嘛！我就问你，是不是哲学？”
如今齐勇想起这段对话，还记得当时自己其实并不服气却无言以对无法反驳的心情。这具体是哪一年，他已经记不分明了，但却清楚地记得那是一个仲夏，那场景根植在记忆力，没有具体的年月日，只与那年夏天的林场和太阳融为一体。但总归不超过1971年吧？那年温度尔汗坠机之后，老干部大批复出，这些老干部的子女纷纷离开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农村，回到了城市，或者当了兵，或者进了工厂，胡八一也是这时候走的，只留下齐勇和王凯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过去。
过早的分离，让他们两人回城之后的人生终究没能走到一股道上，插队十年的齐勇，早没了对冒险生活的向往，而胡八一注定不适合稳稳当当的日子，何况还有个不省心的王凯旋从旁怂恿呢？还好看这字条上的意思，胡八一也是要洗手不干了。
能平平安安地等到这一天，齐勇顿时觉得，自己多半辈子操的闲心并没有白费。等退了休，或许也该考虑去美国旅旅游、见见老朋友。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