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诚】天堑挥戈渡大江

关键词:没有来生   @楼诚深夜60分 

徐州离上海说不上有多远,倒也说不上有多近,明楼只记得自己在第三绥靖区专职搞情报,兼职做“国民政府国防部特派党务主官、少将参谋”、偶尔暗地里帮着张克侠的兵运出出馊主意的时候,逢年过节会坐上那辆冯治安专门划给他用的美援福特轿车跑回上海住几天。当时的明公馆已经只剩下两个看家料理家务的老妈子了,但明楼并不因此接受邀请住到明堂家去。在明堂看来,明楼无疑是家人离散了的,可明楼却固执地坚信着,这栋叫做“明公馆”的白房子仍旧是他的家,哪怕已没有一个家人在这里等他。

 

当然如今早已不是1945年的徐州,可路程似乎倒比三十年前远了不少。或许是坐火车的缘故?又或许是明诚说的,年纪大了。

 

1975年的深秋,徐州早已不是当年的模样,那一场裹挟了全国老百姓的浩劫将终未终,明楼依稀记得有一段时间没在内参影片结尾的新闻片里看见曾经南方局的那位老上级了。但他也不能确定自己的记性可不可靠,虽然不到七十岁,但大事小情,从前年开始就已经全是靠明诚记着了。是前年吗?或是去年?明楼不易察觉地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委实记不大清了。其实他也算不得很老,或许只是前半辈子脑子用得过分了。

 

明楼倒不为自己的记性感到惋惜,如果不是全国武斗开始那年头上挨了那一下子差点要了命,老上级也不会特地把他安排在南京军区交给政治部副主任明诚保护起来,而此时二人分开工作已有二十三年,中间通过几封信几个电话,连去北京开会都阴差阳错地没能碰面。

 

徐州的淮海战役纪念馆里,明诚戴上老花镜,指着一幅幅不大清晰的黑白照片和革命文物的注解小字,一字一字地轻声念给明楼听。明楼的眼睛倒不怎么花,但自从第二次中风之后,只要超过两米,就连明诚的脸也不大能看得清楚了。

 

“大哥你看,”明诚轻轻拍了拍握在掌中的明楼的手,指着一幅照片说,“还记得吗?拍这张照片的时候我们刚过江,我听说俘虏了一个姓明的少将参谋,疑心是你,急得我到处打听。”

 

明楼凑过去,定神看着,照片上两个人穿着国军将官常服,袖着手咧嘴乐着,看着十分眼熟。他蹙眉想了想,恍然道:“这不是张克侠那老小子和李文田?”

 

明诚脸上分明显出一丝欣慰,但很快隐去,道:“对,是他们兵运任务完成归队时候的合影。大哥你还记不记得,你是和一位首长单线联系的,所以……”

 

“记得记得,”明楼抬手打断明诚小心翼翼地提示,道:“我不是被几个小战士俘虏了么,还好啊,虽然是单线联系,总不是不联系,误会澄清也就归队了。后来……”后来怎么了,明楼忽然有点记不起来,明诚说过当时他们两个其实都在徐州,却没有遇到,但当时的情形是怎么样的,他却毫无印象。近几年,这样大段大段的记忆空白越发严重了,明楼知道明诚这回来徐州开会专门带着他,就是为了故地重游顺便做做复健的。但是明诚没有明说,明楼也没有点破。

 

到底记性虽然不大好了,那点默契还是在的。

 

纪念馆不过逛了一半,明楼已显出些体力不支来,但又不肯扫明诚的兴,勉励又看了几处布展,回到住处已是下午。军分区招待所的工勤人员匆匆地安排了迟到的午饭,顺道提醒明诚晚饭前还有个务虚的碰头会。饭罢明楼正要叫明诚小憩几十分钟再去开会,南京军区跟来的勤务员敲门进来,说是有个北京打来的电话,请明副主任去接。

 

电话就在外面套间,“喂……明台,……大哥……好一些吧……精神还好……嗯……放心……”。

 

明诚回到里屋,看见的是已经斜靠在沙发上睡着的明楼。他替这已遮掩不住老态的人盖上毯子、脱掉鞋子,目光在那已雪白的鬓角、纵横的眼纹之间流连,努力回忆着明楼几十年前意气风发的样子。

 

他始终记得七年前明楼伤重垂危,自己在老上级的安排下从南京匆匆北上后在明楼病床前的许诺,因为唯物主义者没有来生,所以这辈子无论怎样,都要用余生加倍珍惜这份从未说出口的情谊和眼前这人,哪怕这人即将忘记所有。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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