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诚】不愁明月尽

@楼成深夜60分   关键词:桂花糖芋头

“三公里对那时候的上海来说,不是特别近,也不是特别远,情报站的突出点不在于距离”,明诚笑一笑,带起嘴角的皱纹,若隐若现地刻在伊莲图雅也早已不年轻的心里,“而在于保密性,要知道那时候从徐州到盐城,咱们、重庆、汪伪、第三国际的情报员可是像烧饼上的芝麻一样,密密麻麻。”

伊莲图雅搅一搅还冒着热气的咖啡,笑道:“我与你可不是咱们,那时候我还是满洲国勋贵家的大小姐,而你,和你的那位明先生……”伊莲微微耸了耸肩,没说下去。

明诚与伊莲图雅自抗战胜利在大连重逢之后,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工作关系。以明诚识人知事的能力,自然明白伊莲图雅那一分心意,然而这一分心意隔着立高达也,隔着明楼,实在是尴尬,故而谁也未曾说破过。两人在国内最后一次见面,是刘少奇率团访苏那年,伊莲图雅随父亲经香港出国长住之前。在那不久,风向将变未变,明诚便也权衡再三随明楼远赴马赛。

此次二人意外重逢,不知不觉就聊起往事来,此时一波波回忆录已经公开发表,从前的秘密早已无所谓秘密了。

“后来我哥哥也上了朝鲜战场,领导过一段时间的情报工作,我才知道你们那时怕是越发艰难。”伊莲图雅盯着明诚平静又溢彩的眸子,忽然觉得自己的心又飘忽起来。

明诚也瞧着伊莲,表情是和善与温存,然而那一丝隔阂始终都在,即便经过三十年的时光,不变的依旧不变。

“是不容易,在大连时我就同老莫讲过”,明诚说,“老莫”是他对伊莲的哥哥莫日格尔的惯称,“正规的情报工作,要做足九个步骤。”

“九个,”伊莲叹道,“也是一门学问了。前日国内找到我,希望就我从前的见闻写一些什么,不如你就对我讲讲。说来也是奇了,你这样的人无人问津,我这旁观的,倒被当做有见识的捧着。”

明诚笑了,道:“你前年出的文集我也看到了,华侨圈子里火得很,你自然是炙手可热。况且,论见识,及得上你的怕也少有。”

“那不如,”伊莲图雅虽保养得当、妆容精致,却终究老去了的脸上显出少女时代的一丝顽皮,“你叫我更有见识一些。”

明诚本是从不讲自己从前做的那些事的,好多是连对明楼也不讲的,可是眼下面对着伊莲图雅,却觉得似乎不没什么不能说的,也没什么不想说的,就好像伊莲是一个天生的倾诉对象,或许当年立高达也对她的痴迷,也是从倾诉开始的。

“第一步,是要保护自己、获取情报。比如凭着记忆写下来顾祝同的某个作战命令,”明诚终究是讲了起来,说给伊莲图雅听,也说给自己听,这些事情若不说,怕是自己也要忘了,一旦忘了,是幸还是不幸,这却没来得及想,“第二步是这个情报要有人送到情报站去。这个人是交通员,当然在上海时候,这个活我就自己干了,也许顺手叫过来一个新政府秘书,让他把这个密封好的信封交到什么地方去。”

伊莲点头道:“不错不错,能替明大秘书跑腿,想来放眼上海,是人人愿意的。”

明诚不理她戏谑,又道:“第三步是情报站有人把我写下来的这个作战命令誊写一遍。因为每个人写东西都有自己的文风和笔迹的,都是老特务了,靠这个分析情报来源一般八九不离十的。所以情报站的人要在不影响情报内容的情况下,重新写一遍,誊写完毕原件就销毁了。这第四步,就同如今在电影里瞧见的差不多,把情报转成密电码。然后才是人人耳熟能详的第五步……”

“说什么呢,这么兴致勃勃。”已见苍老但仍声音浑厚的一句话打断了明诚的长篇大论。

“大哥,”明诚招呼道,“今天这么早就下课了。”

“我若不早点下课,怎么知道原来你是打着等我下班的旗号,在这里与女士约会,”明楼笑着转向伊莲图雅,似乎是觉着眼熟,又记不起是谁,“啊,你……”

伊莲笑道:“明先生,你忘了么,我写过您的专访,还登在新京日报上的。”

“啧,伊莲图雅小姐,刚拜读了新作,”明楼脱下礼帽点头致意,罢了挨着明诚坐下,倒有几分故人相逢的意思,“1945年上海一别,以为再无缘相见,不想阿诚与你竟然还是单线联系?”说着看不出意味地瞧了明诚一眼。

“三十年通过不到十封信罢了,”明诚说着端起原封未动的一碟桂花糖芋头递给明楼,“这是伊莲特地带的,你不是一直念叨从前那些茶点甜食,喏,尝尝。”

明楼拈起一块细细嚼着,良久发出一声舒心的叹息,道:“伊莲小姐有心啊。”

“什么伊莲小姐啊,”明诚嗤笑,“早就是默克斯夫人了,这次来马赛,就是出席外孙女的婚礼的。”

“哦?这倒是大喜”,明楼点头,忽又道,“你们辗转这些年,却为何倒比从前在上海时还相互知根知底了?”

伊莲图雅望着眼前两张并列的带着岁月痕迹的脸,心中忽地豁然,道:“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正如您一样。”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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