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诚】夜雨十年灯143by阿雁

143.

不论毛人凤是不是全信了明楼,针对张克侠的调查总算是暂时告一段落了。明楼自然知道与顶头上司唱对台戏的唯一后果,就是离保密局的中心又远了几步。此时他虽扛着少将军衔,但实际地位远不如抗战时在上海做上校科长时候来的高,手下所能调动的资源也是少之又少。好在,他并不在乎这些。

自从与明诚分别离开上海之后,明楼已经明白,自己是到了从舞台中央走到边缘的时候了。在徐州这些日子,明楼发现自己能够起到的作用已经不是那么举足轻重,而他能够干预的范围也是小之又小。

每每心中寂寥之时,唯一可以作为宽慰的,就是默默念一念明诚。三年过去了,他仍旧不知道明诚去了哪里,现在在做什么。明楼当然希望明诚能够将才华尽数展现出来,能够在阳光下的土地上尽情施展,而不是做自己的一抹影子。可是比起这些,明楼更关心的,却是些他从前以为无关紧要、可有可无的事情,比如,明诚过得好不好?

当然,他不可能得到答案,他甚至都没有权利提问。即便明诚是现在活在世上的他生命中最亲近的两个人之一,但明楼依然连知道明诚是生是死的权利都没有。心中忐忑之时,明楼总会想起与明诚最后一次通话,那是近三年前,明诚从延安到了青岛,那时候话筒里传来的明诚的声音,是明楼所没有听到过的明媚与灿烂,或许那就是阳光下的声音吧。

明楼抬起手,下意识地将手掌覆在声带所在的位置,轻轻地“呵”了一声。声带微弱地震动一下,带出温厚却沾染着阴沉的声音。

前面开车的勤务官听了,以为是长官招呼,于是赶紧开口道:“明参谋,张院长府邸已不远了,您之后行程如何,我提前安排。”

明楼还没有反应过来,眼睛盯着后视镜,一声“阿诚”险些脱口而出,最终被堪堪揽在双唇之后。后视镜中映出的分明是一张平庸的脸,圆滑、世故、机敏,目光中全无清明与希冀,不是明诚。明楼这才想起来,自己是在依约前往张群家中赴宴的路上。

“这还要看张院长安排,”明楼不露痕迹地掩饰了一时的失神,道,“你不必等我,直接回去与张小姐知会一声,她自然知道。”勤务官应了一声,便如此做了。

说是晚宴,出席人数却并不多,放眼望去,官阶虽然都不低,却也不过是行政院里一些寻常角色,不用说,明楼自然是主宾了,这便叫他不得不先把那些因闲而生的念旧心思先搁一搁,打起精神来瞧瞧这张院长是意欲何为。当然,这时候各派各系都在加紧笼络人际关系,张群此举是借着以前的一点点交情进一步示好的可能性更大些。虽然明楼如今在国防部保密局已经不似当年有分量,但他的能耐到底有几分,这些个政客还是看得明明白白的。

宴罢,小客厅里已经支起几张牌桌了,因到底是在张群的府邸,没人敢太过分,吆五喝六地输赢几把沙蟹是不能够的,于是诸人规规矩矩打起桥牌来。行政院一个副秘书长来邀他做对家,明楼笑着推说不会,道:“你们打,我看两把学学,若需凑数时我再试试罢。”这副秘书长本来是从前听人说过,国防部的明楼是个记牌的高手,这才相邀的,现下见他推脱,心中虽有些嘀咕,但也并不说破,说几句客气话也就一旁开局去了。

明楼在窗边沙发上坐了,一个侍应拖个颇为讲究的漆盘走上前来,上面搁着吸烟一应用具,他是不吸烟的,但想了想,还是拿起一支雪茄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又拿起裁刀将一端细细切下。那侍应立刻拿起打火机为他点了,不着痕迹地附在耳边道:“张院长请您去书房聊两句。”

明楼听了,微不可查地点点头,待侍应退了,这才起身,在客厅里溜溜达达地这桌看几手牌,那桌聊一两句,就这样慢慢走到门边,闪身到了廊上,径直往张群书房去了。

“张老有吩咐,随时招呼就是,怎么还这样大费周章呢?”明楼进了书房,还未坐下就这样说道。

张群正面向窗外站着,闻言一笑,走到屋子正中,往打横的沙发上一坐,道:“身份尴尬啊,不过是觉得投机,想多聊几句闲话,却还要搭些功夫进去。”

明楼笑道:“自立宪国大以来,张老越发如日中天了,哪里有尴尬这一说呢?明楼一介寻常党员,您这样的身份若要召见,那还不是名正言顺。”

“嗯,”张群点点头,“你能这么想我当然高兴,诶,怎么还站着,坐,坐,”见明楼在单人沙发上欠身坐了,张群继续道,“可惜别人不这么想,你啊,还都南京没几天就去了徐州,后来好些事情,怕是也没费心思探寻。”

明楼道:“三绥是江防前线,确实不大好分心。”他一边说着,脑中一边浮现出在徐州司令部呼朋引伴通晓打牌喝酒日夜颠倒的景象来,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理亏。

张群一手搭在沙发扶手上,目光看向旧式的窗户,张院长如此盯着看了一阵子,才道:“不瞒你说,你们这些国大代表,谁是怎么上榜的,早在你们还未到南京的时候,我们已经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此时暗色花纹的厚重窗帘还未拉上,外面的灯光从米白色的纱帘透了进来,反倒显得书房越加昏暗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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