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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楼虽然顶着国防部少将参谋的头衔，但归根结底还是老军统的班底儿，当时的党务军官，多半是有些特务工作的背景，之所以赴各级部队任职，也是为了发挥这一优势，说白了，就是个暗地里旁观的监军罢了。这一点大家心照不宣，各部队主官既然是客客气气的，这些个党务军官也就还算安分，若不是真的闹出什么难收拾的事儿，倒也不会随意添油加醋地捅到毛局长跟前来。
丁小二这件事，明楼是按部就班地写了材料报上来的，无非是基于私愤刺杀长官什么的，至于凶手实际上早在同袍的掩护下跑得无影无踪，被枪毙的不过是个寻常死囚这种事，为了免于麻烦，明楼自然没说。
他现在想来，大约毛局长如此在意，坏就坏在自己太过按部就班上，反倒叫人起疑。想到这里明楼对于怎么样才能够叫这件经年旧事别再反水有了计议。
毛人凤见明楼带着惯常的微笑，眼睛却略略闪着别样的光彩，心知这半天不吭声是心里盘算呢，于是冷哼一声，道：“明参谋！”
明楼并不发怵，目光微转，对着毛局长笑道：“此事过去甚久，我几乎不怎么想了，现下局座提起，想必是要我做个巨细无遗的汇报，所以这才忆及细节，望莫见怪。”
毛人凤面色缓了三分，道：“那么，讲讲吧。”
明楼便真的将如何从徐州出发，如何到了防区，团部如何招待，如何中枪，入院之后如何一一细说，故意说得冗杂至极。毛人凤终于没了耐心，一抬手打断他的话，道：“这些细枝末节的不必理会，这样，我问，你答。”
明楼一点头，温言道：“局座请问。”
“年底视察防务，是副司令张克侠的提议？”毛人凤手指在桌面上无声地敲击了一两秒之后开口问道。
明楼立即答道：“不，是我的提议。明楼此去三绥，毕竟打着党务主官的旗号，所以原想着将表面功夫做足。”
毛人凤点点头，表情有些难懂，似乎是有点遗憾的样子，之后又道：“那么既然张克侠陪同，所到防区一定是他自来的旧部了。”
明楼摇摇头道：“是阎主席的旧部，华北时候打散了重新集结，才又收进三十三集的。”明楼此事已经知道了毛人凤是不知何故怀疑起张克侠来了，故而言语之间十分谨慎，又故意将阎锡山牵扯进来，好叫他无处着力。之所以要出力维护张克侠，是因为明楼在徐州隐隐约约察觉到蛛丝马迹，觉得张克侠似乎与当时正风行的所谓“士兵运动”有些关联，但又没什么确实的证据。这事既不可能问张克侠本人，又更加不可能叫党务狗腿子们去查，只能暗中慢慢观察。如若张克侠真的参与其中，那么就和整个江北战事大局有关，决不可草率。
听了明楼的话，毛人凤果然皱了皱眉头，食指和拇指支着下颌，片刻后又道：“那么凶手行刺你的时候，防区的主要长官都在场么？”
“在，”明楼点点头，“不仅主官，自连长以上都是在场的，这一点张副司令可以证明，中枪时候他就紧挨着我坐”明楼知道毛人凤本意是要查问张克侠是否在场，若不在场，那嫌疑自然就大了，故而抢先说了出来。
这当然不是毛人凤想要的答案，于是冷声道一句：“哦，三绥对你倒是周到得很。”
明楼假装没有听出毛人凤语气中的复杂意味，只应和道：“正是，就说这次视察防务，张副司令不仅亲自陪同，而且自打到了驻地，从头到尾都在左右未曾离开。”这话一说出来，自然就把张克侠策划的嫌疑彻底撇清了。既然不是自己的老部队，自然不敢提前安排阴谋，而到达之后又与明楼形影不离，没有机会临时起意。
想来毛人凤本是收到了什么没办法定案却又暗示颇强的报告，此次把明楼召来就是针对张克侠的，企图从那次刺杀事件中找个缺口，不料都被明楼轻描淡写地堵了回去，又挑不出什么过错来，于是话锋一转，道：“那么，那个团长呢？凶手是你们自己在徐州审了的，团长，怎么没有看见在南京开庭？”
“这…”明楼支吾一下，道，“不瞒您说，那团长并没被起诉，只是撤了职算作处分，现在三绥政务部赋闲。”
毛人凤眼睛一亮，似乎又觉得有机可乘，立刻问道：“这是谁的主意？这么不合规制的事情，你的报告里怎么不提？”
明楼立刻起身，脚跟一磕，立正道：“报告，是我提议的，因恐局座反对，故而隐瞒了。”
“哦？”毛人凤并不动怒，双肘搭在桌檐上，十指交叉撑在面前，缓声道，“怕我反对所以隐瞒了，我怎么记得戴局长在的时候，你行事一向不是这样的。”
明楼脊背又挺直了几分，但并未答话。毛人凤凝视他许久，这才又出声道：“你独立工作最叫人放心，想来此举必有用意？”
“是，”明楼看着毛人凤道，“此事前前后后，不过一个普通士兵泄愤所致，若真追究起来，自是可大可小，上可问责冯司令，下可牵连防区诸人。明楼此举，也是为了大事化小，不将有限的精力用在这些琐事上。”
“琐事啊，”毛人凤笑道，“看来叫你盯着三绥，是屈才了罢。”
“不敢，”明楼又是立正道，“明楼以为，在党国根本利益面前，其余皆是琐事。如今战局不能说十分明朗，还应以安定军心未上。徐州地处前线，真要以此追究，恐动了根本，一时之间不易补救…”
明楼还欲再说，毛人凤已经抬手示意他不必继续，后来言语之间，似乎也觉明楼所言有几分道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