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诚】似是故人来

 @楼诚深夜60分   关键词:毕业

傍晚时分,没开灯的病房里昏沉沉的,躺在床上那人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虽此时憔悴的模样比实际年纪显得老得多,但仍旧能够看出来,他年轻时候多半是个英俊的男子。此时他躺在床上,唯一令人知道他还活着的信号,就是测量生命体征的仪器有规律地发出的“嘀嘀”声。床尾的病历卡上,病人姓名那一栏写着“明诚”。

明诚上一次勉力睁开眼睛的时候,知道是在医院里,房间的形制看起来是空军总医院的保健病房。这里的病床其实是十分舒适的,温度也适宜,可是明诚却觉得冷得很。他努力地挪动着已经不太听使唤的身体,想要蜷缩起来。

这情景似曾相识,明诚记得1937年冬天,他带着简单的一小包行李,穿着没有领章肩章的苏联红军军装,从列宁格勒坐了几天几夜火车好不容易到了伊尔库茨克的那个晚上,宿舍的火墙没烧好,他也是这么蜷缩在中西伯利亚高原南端的冬夜里。这一切明明已经过去很久了,久得明诚以为自己早就忘了,可现在,却忽然异常清晰地呈现在眼前。

那个时候,他递交的回国工作申请犹如石沉大海迟迟没有回音,而明楼随国民政府西迁重庆,已有两三个月联系不上。

当明诚从伏龙芝军事联络学校毕业,拿着联共布签发的派遣书,缓缓走出挂着“32号”门牌的大门时,他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孤寂,只能失神地沿着苏维埃大街一路走下去,幸而终于回过神来,在汽笛响了两声之后登上了前往派遣地的火车。

在摇摇晃晃的三等车厢里,明诚反复想象着贝加尔湖南岸的西伯利亚的样子,他对西伯利亚的印象,多半是从列宁文集中收录的那几封写给克鲁普斯卡娅的信里获得的,大约是青年时代的革命导师有爱情的支撑,他笔下的流放地,是那样荒凉而美丽。

他记得在伏龙芝军事通讯联络学校的室友讲过一个故事,说列宁是在流放地写信向克鲁普斯卡娅求婚的,他在信里先是痛斥了一番沙皇政府和官僚机构,结尾突然写了一句“那么我们结婚吧?”克鲁普斯卡娅的回信也是把对政府的愤怒写了整整三页纸,最后写下一句“既然您这么说,我就同意吧。”

对于这个故事,明诚记得自己虽然当时笑着表示不信,还说了“别开玩笑了,安德列·弗拉基米罗维奇,您净瞎说”这样的话,但这不知真假的故事,到底让他心里的“革命”二字染上了微不可见的浪漫色彩。

在伊尔库茨克工作了半年,终于收到了国内的调令,此去将要拿着假档案长期潜伏,明诚便把一切可疑的东西都留在了苏联,其中包括陪了他快三年的苏联红军军装,还有室友安德列·弗拉基米罗维奇·斯托罗尼柯夫作为临别礼物特地画了送给他的一副斯大林标准胸像的小尺寸油画。

之后又是辗转,辗转,辗转……

终于经由哈密到了重庆,他走下舷梯见到明楼的身影,这才觉得悬了大半年没处放的心有了着落。明楼与他握了手,向身边的同事介绍:“这是我的管家阿诚,刚从海外学成回国,以后要兼任我的副官,诸位多关照。”

记忆中的画面忽然模糊起来,明诚禁不住探出手去,生怕明楼也随着这画面一同支离破碎,然而,明楼并没有。

明楼的脸孔在模糊的背景中越发清楚而真实起来,他也伸出手,明明距离还很远,可他却轻易地将明诚枯瘦的手握在掌心。

明诚觉得这一切都是真的,他甚至能够感受到来自明楼掌心的温度。干燥、有力,明楼的手一如二十年前一样,而他的身形,也同明诚记忆中一样高大。

“大哥,这些年你去了哪里。”明诚仰起头看着他,轻声问道。

明楼温和地一笑,道:“我在等你。”

明诚觉得四周的光线有些刺眼,但还是尽力睁大眼睛看着明楼,道:“那为什么我四处都找不到你。”

明楼依旧笑着,轻轻揽着明诚的肩头,道:“因为时候到了,我自会来找你。阿诚,我们走吧。”依偎在明楼怀里,明诚知道他终于找回了故人,也找回了昔日。

当天深夜,远在巴基斯坦访问的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司令员刘亚楼接到电报,“政治部主任明诚因病医治无效,于北京逝世”。

THE END

评论 ( 25 )
热度 ( 35 )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阿雁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