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诚】愿言怀人

 @楼诚深夜60分     关键词:停云

 

黑色的红旗轿车驶入南京的时候,一片紧挨着一片的云已将天色遮得阴沉,飘飘洒洒的雨丝若有若无,却又连绵不断。刚从盐城回来的明诚坐在轿车的后排,拉开白色的纱帘,认真地凝视着车窗上星星点点的水珠。若不是空军司令员刘亚楼在身旁,他真想摇下车窗,伸手去接这霏霏的春雨。

即便是下着雨,街上依然行人不少,现在是下班时间,可以看见三三两两的工人、职员或是店员结伴而行,有的撑着伞,有的干脆把外套遮在头上。学生们许多还穿着旧式的校服,有的依然背着曾经很流行的蓝布书包,有的则已经换成了与解放军所用类似的那种黄绿色的帆布挎包。到底是十一二岁的少年,即便是放学的路上也带着一种别样的雀跃,追逐、嬉戏、打闹,给湿淋淋阴沉沉的空气增添了些许活泼。

若不看行人的衣着扮相和街边店铺的招牌或海报,那么南京似乎并没有多大的变化。明诚对这座城市虽不像对上海那样熟稔,但也不能说陌生。

 

明诚记得应该是孙总理去世的那个春天,所有的报纸、广播、杂志轮番宣传这位革命先行者的遗嘱,一时,对中山先生革命精神的研读和继承,似乎成了当时中国的头等大事。那时明诚得在明楼羽翼下有所庇护不过两年,怯怯的性子还未褪尽,看着熙熙攘攘的奔走的人群,只是禁不住地害怕。现在想来,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经历如此声势浩大的运动,偏生是个置身事外的闲人。也就是那时候,明诚第一次到了南京,是与明楼一起度春假来的。那时候宁汉还未合流,南京还没有日后那独一无二的首都的气派。在看惯了十里洋场的年幼的明诚眼中,这座金陵古都,除了显出些沧桑气息,并没有什么出奇。

对了,那天恰好也下着绵绵的细雨,也是阴沉沉的天气,越发衬托出南京的古旧。当“沧桑”二字从刚刚读书认字不到两年的明诚口中说出来时,明楼忍不住笑了起来,点着这小家伙的额头,道:“这样的词也能随口说出来,颇有进益啊,可见书没白读。”

“是看报纸上纪念孙总理的文章里写的”,明诚老实地承认道,“看得多了也就学了来。”

明楼看着老实巴交的明诚,越发忍不住,就站在当街大笑起来,笑罢,也不顾周围诧异的目光,径自牵着明诚的手下馆子去了。

 

再到南京时,国民政府已失了半壁江山,官邸中坐镇的,是自称中山先生合法继承人的汪精卫。虽是名义上的首都,但一个傀儡政权的都城又能有多么巍峨呢?明诚想,金陵最豪壮的模样,他终究是没有见到。

这时候明诚刚从苏联红军入侵波兰的失落和疑惑中解脱出来,他已成长为一个独当一面的战士和领导者,也学会了在人前不着痕迹地低眉顺眼叫明楼一声“先生”,而在人后,戏谑笑骂的模样却很难说是挚友还是兄弟,又或许都是,却又都不那么恰如其分。

明楼从周佛海在南京的住所走出来,立在车旁的明诚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前去看似殷勤地接过公文包,一瞥间看到消失在玄关的半旧的蓝色绸袍的一角,他认得是周佛海居家时最常穿的那件。于是明诚抿着嘴笑起来,道:“看来大哥此行不虚,那位都亲自送出门来了,这次回上海定有高就。”

明楼瞅一瞅四下无人,拿指肚点了点明诚的额头,道:“可不是?我若高就,你自然也低不了。”

说罢二人笑嘻嘻地上了车,把阴沉沉的天气和绵绵的细雨都隔绝在了窗外。此时二人以上海为战场的战斗还未拉开序幕,他们还没失去亲人,也没失去彼此。

 

“看什么呢?”刘亚楼见明诚一直盯着车窗外发呆,忍不住跟着探身看了一眼,见并无什么特别之处,于是出言发问。

明诚收回思绪,扭头朝着刘亚楼笑了笑,道:“没什么。”

刘亚楼见他神色恹恹的,便故意逗笑,道:“你不会是后悔从沈阳到南京来帮我了吧?我可丑话说在前头,你人来了,可别再琢磨着回去,军委来函我也不放人。”

明诚果然笑了起来,道:“我这来了快一年了,哪有想走的意思。”

刘亚楼十分夸张地做出个放心的表情,两人静坐了一阵子,他犹豫再三才又开口道:“去年年初你托我的那个事,你还托过别人没有?”

明诚点点头,道:“能说上话的首长我都请帮忙留意了。”

刘亚楼看着明诚凝重的表情,虽大致知道结果如何,却还是问道:“有消息了吗?”

明诚摇摇头,叹口气,道:“还是那样,那个时候所有见过他的人,都说最后一次看到我大哥是在香港的机场。”

刘亚楼“哦”了一声,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也不知道该怎么宽慰,只好在明诚膝头拍了拍。

明诚看着窗外,自言自语道:“多半是到台湾去了吧。”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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