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
到了初七下午，三绥司令冯治安也从愚园路驱车前来明公馆。因为事先通了话，明楼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亲在门口迎了冯治安进屋，二人一落座，明楼便道：“该是我给冯司令去拜年的，怕带着伤添晦气，倒烦您跑了一趟。”
冯治安摆手道：“出了这等事，我本早该去医院看望明参谋，不巧家中有事，耽搁到现在，切莫介意啊。”
明楼刚笑着说一句“岂敢岂敢”，章婶已端了各色点心一一摆在茶几上，苗婶托着茶盘跟在后面，给二人斟茶。
冯治安匆匆指一下明楼胸口，道：“养得怎么样了？”
“还好，”明楼下意识地抚一下伤处，“没好利索，倒也不碍事了。”
冯治安道：“不碍事就好，你啊，再养几天，这案子也该了了，到时候你可得出庭，嗯…”冯治安垂了眼睑想了片刻，道：“也不能太仓促，这样，开庭就暂定在三月中旬，你看行不行？”
明楼点头道：“冯司令定了就是，我是服从安排的。”说着把点心碟子往冯治安那边让了让请他不要客气。
冯治安把茶杯端起来喝了一口，踌躇着道：“时间早晚都好说，就是在哪儿开庭…这按理说，明参谋你是国防部少将，这么大的案子该转军法处在南京开庭才是。”
明楼已听出冯治安这是不愿意在南京开庭的意思，毕竟三绥是西北军旧部，自中原大战以来就与国民政府之间关系微妙，而自己是国防部直接安插在三绥的高官，这次又在五十九军防区出了事，这要捅到南京去，虽是可大可小的，却也怕有心人抓住把柄。这么一想，明楼便道：“这算是什么答案子呢，灯笼火把地在南京审，还不够人看热闹背后笑话呢。”
冯治安显然松了口气，转而问道：“那依着明参谋却要怎么办呢？”
明楼道：“这事也不必惊动上边，咱们跟军法处报个备，就地结案也就是了。”
“就地…，”冯治安试探道，“也是，我们在上海开庭也是一样，不必一定到南京去。”
明楼知道冯治安担心自己与保密局上海站有什么关联，于是立刻道：“不不不，上海人多口杂，谁知道传南京去这事得变什么样，要我说，就在徐州，咱们三绥的事就自己解决得了，您看呢？”
冯治安笑道：“既然明参谋是这个意思，我当然也没有异议，那就这么定了？”明楼连忙点头应着“定了，定了”，冯治安又道：“对，还有啊，那个李团长，你看是一并审呢，还是另案？”
明楼故作惊奇道：“怎么，张副司令没跟您汇报啊？我可是一清醒过来就说了这李团长跟这事半点关系都没有的，还审么？我看不必了吧。”
冯治安当然对明楼这态度十分满意，于是道：“我还没跟张副司令照面儿呢，既然你这么说，就照你的意思办。不过，出了这事儿，老李少不得也得担待些，这个团长是干不成喽。”
明楼知道这李团长自抗战初期便是冯治安部下，少不得要给些面子，于是道：“现在正在风口上，没办法，是得委屈一阵子，等案子结了，要不先回司令部做几天闲职？风头过了再回部队，想来也没人在意。”
冯治安笑道：“诶呀，明老弟真是个周到人儿啊，你看我愁了这么久的事儿，叫你三言两语都安排好了。好，好啊。”
明楼忙笑称“不敢”，冯治安此来目的既已达成，又闲聊一两句便告辞了。明楼送到门口，看着轿车驶出前院，这才倏地收了满脸的笑容转身进屋了。
转眼过了正月十五，除了与张宁和通了一次话简单聊了几句便再没什么旁的事了。张宁和似乎是听说了明楼遇刺专程问候的，但因明楼并没有向她提起，于是也不明说，只淡淡问候了几句，临末道一句“南京见”便再无话。
此时明楼已年过四十，受了重伤身体到底有些不济，遂又在家中歇了十几日，到了二月底才动身回徐州去，走前知会了明堂一声，自然又是一番叮嘱。
因杂事太多，拖到四月上旬，丁小二刺杀明楼一案才在徐州开庭。冯治安专从上海赶来露了个脸，堪堪坐了半个多小时便又走了。张克侠正陪明楼一处坐着，见了便开玩笑道：“咱冯司令自打到了三绥，多半住上海，轻易是不在徐州露面的，你看，这为了你，都跑回来两次了，还是你有面子。”
明楼眼睛盯着证人席，嘴上漫不经心地扯着闲篇道：“可不是么，万一我是毛局长派来盯梢的呢？这面子不给我，也要给毛局长啊。”明楼说着一指证人席，道：“这连长够能说的。”
张克侠跟着往那边儿瞧了瞧，道：“他呀，这次本没他什么事儿，他非要主动请缨出庭作证，可见是个爱出风头的，话能少么？”
明楼道：“叫什么名字？”
张克侠因对这人印象颇深，于是立刻答道：“赵文茂，是个学生兵，倒跟丁小二是老乡，也是山西人。”张克侠说罢左右瞧瞧，凑到明楼耳边道：“他本来在阎主席的部队，听说薄一波把绝死纵队拉走的时候，这个赵连长没跟着走，后来又流落到咱们这儿来了。”
明楼面带奇色，压低声音道：“照你这么说，这连长是个共党？那他还敢这么张扬。”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