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播一则广告，今天的深夜六十分，我不虐了，要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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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
丁小二是山西人，民国二十六年七月初，第一次跑了一趟远路，到了北平皇城挣一口饭吃，在一家爆肚馆子当上了跑堂的，菜式花样儿刚记熟了，日本鬼子就打进了皇城根儿，营生是做不成了，掌柜的也是个实心眼儿的人，给结了十天的工钱叫他逃难去。丁小二在村儿里老家已顶了一个劳动力了，可到底是十五六的娃娃，除了跑回家找妈，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地方可逃去。兵荒马乱中走错了路，刚出了张家口，就叫杂牌军拉了壮丁。
这样的娃娃兵多得很，绑腿也不会裹，袖口要挽上好几折才露出手腕子来，做饭喂马搬运辎重，这些子杂事儿多是落在这群孩子们头上。
部队打一次退一次，不知道死了多少人，总之这些孩子们也拿枪上了战场。身边脸熟的人死了一拨又一拨，部队打散了又集结，集结了又打散，从北平一路溃退到湖北，活着走过了大半个中国的丁小二当上了班长，也磨练成了老兵油子。待到光复了河山，丁小二跟着部队回了北方，连他自己也没想到竟和家里人又联系上了。八年了，他活着，家里人也活着，可太平日子却没跟着来。丁小二跟家里许下了按时把军饷捎回来的诺言，带着将来让妈过上好日的希望跟着部队千里迢迢到了江苏，当上了第三绥靖区驻军的机枪手。但是现在他知道，苦日子是专门跟穷苦人过不去的，好日子永远不会再来了。
此时十来个老当兵的围着连长，丁小二也在其中。连长赵文茂是个学生兵，听说是山西哪个师范毕业的，为人十分和气，吃空饷的事上多是意思意思就得了，爱和老兵混在一起，经常给大家讲西洋景儿，而这些虽然走过南闯过北却什么世面都没见过的老兵，也喜欢这么围着赵文茂听着他讲。
“要我说，咱们早早搞起三权分立轮流坐庄来，这天下早太平了。”赵文茂坐在连部外面两个垒在一起的沙袋上讲得眉飞色舞。
一个老兵奇道：“这天下还能轮流坐庄？”
赵文茂道：“咋不能，国民党卸了任共产党主事儿，共产党交了权再叫…”
话没说完，另一个老兵笑道：“连长可别瞎说了，共产党管起事儿来，委员长咋办？两下子不依起来，可不更乱了吗？还不如现在这样，虽然每天防着，好歹咱们这儿还没真打起来。”
赵文茂年纪比这些老兵还小些，年轻人的意气还没褪尽，当下一梗脖子道：“你们别不信，你看看人家美国盟友，不就是这么着么？怎么样，厉害不厉害，一出手就把日本给摁住啦！”
众人似乎觉得这么一说也很有道理，便纷纷点起头来。赵文茂得意地昂着下巴，又道：“要是咱们辛亥时候革命得彻底，民国十八年的时候就太平啦，还能叫日本打进来，糟践成那个怂样儿？”
老兵道：“连长上次不是还说，跟日本打了一场，虽然没什么大光彩，倒连带着和洋人把大清国时候订的约都废啦，要是日本没打进来，可不这点好处也没了吗？”说罢大家哈哈大笑，谁也没注意到丁小二半天一声不吭，这时候也没跟着笑。
丁小二认真地盯着不远处，团长正点头哈腰地陪着两个少将军官，其中一个他认得是三绥的张副司令，另一个没见过，想来就是新来的党务主官明楼了。
赶上午饭时候，老兵们都各自回去招呼兵蛋子们列队吃饭去，赵文茂这才瞧见丁小二发呆，顺着目光一看，道：“哟，张副司令亲自陪着来，那个一定是明参谋，这是要在年关里装装样子做个体恤的姿态来了，今天晚上少不得又是接风。”
丁小二点点头，重复道：“今天晚上…”
赵文茂道：“对啊，不过说起来这个明参谋也是，听说也是上海的一个大财主，城里有铺子乡下有庄子，巴巴地跑到部队里干什么党务，官儿瘾倒大，忒想不开了。”说罢拍拍丁小二的肩，自己背着手拿着武装带吃饭去了。
当天晚上，团部果然大摆接风宴，因明楼是国防部的人，张克侠与团长等人死活拽着他坐了首席。明楼推却不过，也就大剌剌一坐，道：“都是自己人，还分什么座位高下，就当我这是随便一坐。”说着一摆手，道：“弟兄们都坐吧。”
自团长以下到各连连长皆尽到场，除了明楼与张克侠并团里主官们坐了主桌儿，下首还有四个陪席，校官尉官们听了明楼的话，便也依序坐了。不一阵子菜上齐了，因是战区没那么大排场那么多体面，菜色不多，倒也量足硬实，除了热菜，还开了不少美援牛肉罐头。
团长瞧一瞧张克侠，见副司令微微点了点头，于是就端起杯子，起身道：“弟兄们，眼看到了年根儿，明参谋还惦记咱们，要亲自来看看驻军的弟兄能不能过个好年，这是长官对咱们的关照。我提一杯，大伙儿一起敬明长官一个！”
上下五桌人一齐举杯起身，张克侠也不例外，明楼赶紧起身，道：“张副司令在这里，我哪敢称长官呢？”
张克侠笑道：“明参谋这话是故意折我不是？弟兄们敬你，你喝就是了。”
明楼也笑道：“好好好，怪我话多。既然受委员长之托代为照料弟兄们，我哪敢不勤快些呢，李团长这话把我抬举得太高，不敢当呐！来，就一起干了这杯。”说罢把半搪瓷缸子的酒一饮而尽，罢了还亮一亮杯底。
众人陪饮了复又落座，忽听一声枪响，明楼连人带凳子狠狠摔在地上，左边胸口已叫血殷红了一大片。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