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雁

@楼诚深夜60分   关键词：脚踝

“我真是不明白，明老兄，”年轻的少将靠在舒适的椅背上，翘着二郎腿，左手拿着新制式的军帽，右手有意无意摸着帽徽，“你这样的家世，这样的身份，革命，到底是革谁的命呢？”
明楼坐在对面的椅子上，头发没有如一向那样梳得一丝不苟，脸色也灰败的发青。他勉力笑一笑，尽量换了一个舒服一些的坐姿，只是微微动一动，额角就冒出黄豆大的虚汗。
“那些宣传册子我都读过，”少将神色之间显然是有些在意明楼的情形的，但职责所在，他不能表现出过分的关切，“你们的土地政策和经济政策，说白了就是打击你这样的人，你们明家这样的家庭的，而你投身的所谓革命，不就是背叛了自己，背叛了自己的家庭吗？”
明楼微微叹了口气，道：“叔逸，你不明白。”
这年轻的少将正是保密局云南站站长沈醉沈叔逸了。他与明楼曾同在南京国防部保密局总部任职，十分熟识，性情也算相投。
沈醉微怒，把帽子搁在桌上，前倾着身子，道：“我不明白？我看是你不明白，明楼，你就是被你那个副官哄了!”
“副官…”明楼想到阿诚，神色渐渐黯下去。
沈醉只当是明楼认可了自己的话，于是继续道：“你的那个副官，明诚，他自然是要革命的了，他不肯一出生就比别人，比你低一头，他要改变命运，所以革命，你是为了什么呀！”
“他哄我革命？”明楼失笑，“那叔逸你呢，你当年参加复兴社，是谁哄的？”
沈醉气结，一时答不上话，只得冷哼一声，忿忿不语。
明楼看着他，兀自觉得好笑，难道人人革命，都是以如此投机的目的为开端么？他不打算再对沈醉解释，因为有些人注定不能明白。
沈醉沉默半天，才又开口道：“你这个样子是撑不了多久的。”他以目光点着明楼的右腿，道：“把明诚的去向和他掌握的消息告诉我吧。”沈醉目光恳切，就像在央求一个老朋友。
明楼的右脚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他和阿诚随支队转移的时候与民团交火，明楼的右脚自脚踝以下被炮弹弹片齐齐削掉。阿诚不肯抛下他一个人等死，明楼附耳将密令复述了，说：“我们中间总有一个人要去传达消息，我不能走了，你去。帮我止血，替你拖延他们一阵子。”阿诚紧紧攥着明楼的手，咬着嘴唇再三下定决心，撕下衬衫衣襟将明楼的右腿紧紧扎住。罢了，阿诚使劲全身力气看了明楼最后一眼，把他刻在心里。
明楼抬起头看着沈醉，道：“我这个人你是知道的，软硬不吃，还是及早发落了，别误了你的正事。”
“好，”沈醉到底是念旧的人，也不忍心叫明楼这么一个人物零碎受苦，“那么你要怎么发落呢，军事法庭？还是就在这里？”
明楼笑了，道：“我毕竟还是国防部少将呢，军事法庭其不要在南京开庭？”说着指一指自己右腿空荡荡的裤脚，又道：“太麻烦，就在这里罢。”
明楼由两个勤务兵架出站长办公室的时候，沈醉向着他的背影认真地敬了一个军礼，毕竟，明楼依然是个军人，不论立场如何，始终值得敬重。
而在此时，阿诚已绕过重重搜捕，出其不意地重又出现在昆明，在一个僻静的府邸，他说：“卢汉将军，龙云将军的事已有眉目，周先生请您择期行事。”
1948年底，龙云逃离南京政府软禁，于次年宣布起义。1949年底，卢汉率滇军起义，扣押保密局云南站站长沈醉，云南全境解放。
THE END